田庄台“史诗” ——读杨春风新作《辽河渡1931—1945》
文章来源: 时间:2021-07-16田庄台这个地名,我是从杨春风的另外几本著作中知道的,像《田庄台事情——辽河水道文明纪实》《盘锦事情——辽河口湿地的城市镜像》等,作家一直在挖掘、书写田庄台、盘锦市以及整个辽河口地区的“事情”,读起来感觉耳目一新。然而直到《辽河渡1931-1945》(以下简称《辽河渡》)横空出世,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几部书也不过是这部巨作的准备和铺垫而已。
田庄台这个地名,我是从杨春风的另外几本著作中知道的,像《田庄台事情——辽河水道文明纪实》《盘锦事情——辽河口湿地的城市镜像》等,作家一直在挖掘、书写田庄台、盘锦市以及整个辽河口地区的“事情”,读起来感觉耳目一新。然而直到《辽河渡1931-1945》(以下简称《辽河渡》)横空出世,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几部书也不过是这部巨作的准备和铺垫而已。
《辽河渡》用编年的结构,详尽记录了1931—1945年间地处辽河口的古埠田庄台所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描绘了那段特殊历史时期波谲云诡的时代画卷;用诗性的语言,并吸收了神话、传说、故事等民间叙事文学的丰富营养,使作品在文学、哲学乃至美学方面都达到了一定高度。
有史有诗,谓之“史诗”。一个地域的历史,一段历史的诗意表达,一种特定历史阶段的精神结晶。
1931-1945年,中国东北地区在日本的殖民统治下成了伪满洲国。在那14年里,侵略者采取多种多样的行政手段和组织措施,加紧经济掠夺、文化移植,集团部落、“开拓团”等迅速出现,使东北农村原有的村屯组织结构受到严重破坏,对民众生活构成巨大的威胁和冲击;“协和会”的作用,就是对东北民众进行思想奴化教育,实施战时经济控制的民众动员……小说以大量确凿的史实,以及虚构的各阶层人物的故事,演绎了那一段噩梦般的历史,揭露了日本侵略者和伪满政权在辽河口乃至整个东北地区实施罪恶统治的真相,展示了那个苦痛年代的鲜活浮世绘。
小说气势恢弘,人物众多。十几个主要人物,都有独立的命运线索和鲜明的性格特征;一百多个其他人物,也都各有各的活法和想法。不管是乡贤、商贾、地主、农民,还是鬼子、汉奸、土匪、恶霸;不管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不管是逃荒来的、开垦来的,还是侵略来的、做梦来的,各色人等纷纷粉墨登场,在那里共生“共荣”,履行他们各自的职责,展示他们独特的个性。从田焕章的悲壮,到田九洲的务实;从蛤蟆唐的无畏,到张九爷的决绝;从石老炉的坚守,到林葱茏的抗争……从林开元的逆来顺受,到林鹰子的为虎作伥;从藤田的颐指气使,到林文雄的委身求荣……都描绘得生动细腻,刻画得栩栩如生。
他们虽然都是些小人物,却都以各自的处世哲学,在那个纷繁复杂的时代里活出了自己的独特人生。他们看似按部就班地生活,却迷失或殒灭于一个个强加给他们的事件,给他们一次次肉体或心灵的伤痛,让他们在悲欢交织中屈服或抗争。人物或正或邪,或善或恶,都顺其自然,既没有鲜明的爱憎褒贬,也没有强加于人的偏执与独断,不仅符合人物的身份,也都有血有肉有情感。正如作家本人所言:“不是我在塑造他们,而是他们在借我复活,弄得我也屡屡被屏幕上的字句所震撼,发现那远远背离了我的预想。”
关注小人物,关注底层民众的苦难,也是这部小说的鲜明特点。作家应该关注哪些人?我和杨春风有过深入的探讨,观点不尽相同。读完这部小说,我欣喜地发现她对“小人物”的关注已经很深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曾料到会有光复的那一天,即使是那些相信终会被解救的少数人,也无法预知那要煎熬到何年何月,他们就在这样的境况当中,近乎绝望的谋生求存,漫漫14年,人人都做出了非同寻常的努力,付出了不可预估的代价……”这样审视底层民众的苦难和抉择、苟且与隐忍,使作家“充满了人文主义者的同情与悲悯”。
《辽河渡》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就是弥漫在字里行间的文化气息。
杨春风把辽河口文化的元素与符号,自然而然地移植到小说中来:从神话传说,到风俗习惯;从信仰理念,到人文传承;从衣着用度,到家居陈设;从风味饮食,到家长里短……都鲜活地镶嵌在小说的环境和故事里,“再现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地域文化图景”。
作家大书“文化”,其实是为了突出一个重要的概念:“文化的侵略和反侵略”,这在同类作品中独树一帜,即使在文学史上也不多见。小说中写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深叶茂,写到了外来文化的横冲直撞,淡化了武力侵略的凶残“烧杀”,却浓厚了文化侵略的残酷“诛心”。从奴化教育,到文化专制,再到宗教渗透,侵略者蓄意歧视、污蔑、毁损、破坏中国的文化,将他们的思想观念、宗教信仰、文化设施、语言文学等强加在中国人身上,企图彻底摧毁中华民族的精神堡垒,践踏中华民族的文化根源。
著名作家周大新老师曾这样评价这部小说:“文化的侵略常需要刺刀先行,且侵略文化常持有优越感和傲慢。而文化的反侵略则表现为:由对日常生活形态被打破的反感,逐渐上升为民族意识的觉醒。”于是,有识之士渐由反感而觉醒,继而自觉地投入到“文化反侵略”的行动当中,小说塑造的张九爷、石老炉、田焕章、关老爷、宛二爷等,都是其中的先驱或代表。
“文化侵略”是比武力侵略更可怕的侵略,“文化反侵略”是比武力反侵略更重要的反侵略。《辽河渡》浓墨重彩地书写这一概念,单单这一点,就使其拥有了“史诗”的气质,必将在辽宁文学史、抗战文学史乃至中国文学史上抢占一席之地。
又说到“史诗”,还需说说作家的“诗意”表达,也就是语言的魅力。
小说的语言从一开头就是诗意的表达:“田庄台像张荷叶,散漫地铺展在下辽河右岸。东边是河,东南还是河……”这种语言,是可以大声读出来的,不就是一首散文诗吗?书中使用了大量的极其生活化的方言土语,引用了大量民谣民歌,都“尽可能严密地踩着唱出来的节拍”。即使是叙述或对话,也采用了善解人意式的微风细语,正像作家的名字,吹面不寒,杨柳春风。杨春风说:“最生动的语言永远在民间。我一直钟爱原生态的语言,原汁原味的方言土语,日常很注意收集,日积月累地攒了下来。”
(图为《辽河渡》作者杨春风)
《辽河渡》历时7年,“孕育的过程其实还要更长些”。早在2009年,杨春风就收集了大量与辽河航运相关的资料,算来准备的过程应是花了更长时间。“十年磨一剑”,在如今这个略显浮躁的时代,应该说很不容易,由此可见作家对创作认真的态度、对文学严肃的态度、对读者负责的态度。作为一部厚积薄发的作品,《辽河渡》谓之“田庄台史诗”当不为过。我相信春风已经吹来,必有春雨润物,随后将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作者:刘标玖(军旅作家、解放军某部政治委员)
(原文刊载于《新世纪剧坛》2021年第3期)